2012年12月28日 星期五

第一夢

造了一個夢。

我在做紙雕,疊出來的是一幢幢建築,慢慢地,我便知道這是大學裡的教學樓。紙很白,有縱橫細緻的線條。我嗅到一股專業的寡味,卻不明白為何會做紙雕。

我有一把刀,在一面斜斜的三角形紙章之上,輕輕切一下,而紙還沒斷開。我將那畫滿直線的三角形向下一摺,那成了一面山坡。我大學所屬的書院在山頂,當年不時徒步上山,還要跟校巴鬥快。



山腳的位置有些四方形,前一個半遮著後一個。我割開四方形的頂部,沿縱向線條往前摺,往後摺,於是成了一列有落地玻璃窗的教學樓。這些樓都不高,只不過兩層,講室也不大,坐不過二三十人。

我在這裡上過堂嗎?一年班?抑或二年班?當時大家都在。

他很白,很肥,不是紙雕疊的。肥忠是這樣笑的,九九年的新年以後就聽不到了。那一年他死於感冒菌上腦。




在許多年以前,我已有記夢的習慣。這次讀書會讀夏目漱石的《夢十夜》,一讀就兩晚造了三個夢,醒來卻只記得一個。
夢是一種難以把握的意識。

2012年12月21日 星期五

兩個莫言

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惹來爭議是可以備期的,在他的領獎演說中,他亦來一番夫子自道。我總結對莫言的批評,有兩方面︰其一、是他迴避政治提問;其二、是中國政府處理他獲獎旳手法,與兩年前劉曉波獲和平獎大相逕庭。

撿麥穗的故事
在分析這些問題前,我想先引述莫言在演說中提及「最痛苦的一件事」。故事是這樣的︰莫言兒時跟母親到集體的麥田撿麥穗,卻被看守麥田的人發現,還打了母親一個巴掌。多年之後,當那個守麥田者變成一個老人,大家再次相遇,這個時候莫言想動手報仇,卻被母親止住,說︰


「儿子,那个打我的人,与这个老人,并不是一个人。」


(全文︰http://www.nobelprize.org/nobel_prizes/literature/laureates/2012/yan-lecture_ki.pdf)

於是我們便想,究竟母親為甚麼阻止兒子報復呢?在這裡,我排除莫言真的是認錯人(即打母親的人,與老人,真的是兩個人)的可能性,因為若是如此,這則「故事」的啟發性便全失。那麼剩下來的可能性有二︰

第一、母親仁慈,原諒了當天打她的人,所以推說打人者另有其人;
第二、守麥田的人是身在其位,使用武力阻止撿麥穗是職責,到後來年老了,不在其位,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。這樣,在制度中的人(打母親的人),與不在制度中的人(老人),在其社會角色上看,便是兩個人了。

第一個觀點是單純的人道主義,而我相信這並非母親的想法;因為若從人道出發,母親應提出老人之「可憐/可敬」,我們應以「寬恕之心」看待。這些都沒有在母親的口中出現,反而點出了「並不是一個人」。

角色換演的意識
角色不同,職份不同,是否就是不同的N個人呢?也許這是母親家訓的深意,希望莫言明白在制度中的人其實也無可奈何,身不由已,應獲得體諒。或者母親的教導十分收效,莫言銘記於心,「角色扮演」的意識深深刻在腦中。於是在頒獎禮上的角色是個「領獎者」,對於政治問題一概不答。

對於諾貝爾文學獎得主,我們都期望從他身上,看到深厚的人文及道德涵養。倘若只是一個角色扮演的靈巧之徒,在國際盛會上只談文學與戀愛,在小說裡才說政治,這種「見人講人話」的處事態度,反過來會令人懷疑,在小說中對政治、對社會的批判,究竟真誠到哪裡去?莫言作為一個人,對社會的承擔究竟有多少?

由此可見,上述第一項批評是成立的,但第二項指控,茅頭其實應該要對準中共領導人,而非莫言。他雖然是中國作家協會的副會長,但在處理諾貝爾獎這個國際關係議題上,莫言的地位卻又太低了些。記者行家再而三、三而四地追問莫言對劉曉波的意見,讓他成為了胡錦濤/習近平的代罪羔羊。

套用莫言所說的「撿麥穗故事」,平民要偷偷撿麥穗是因為飢荒,而造成飢荒是因為國家政策失誤。若要拿那位守麥田者,為飢荒負責,這是不公允的說法。不過,他也不可以置身事外。若以這故事譬喻今次莫言得獎的爭議,最諷刺的是,獎台上的莫言卻並非那個無助的小孩,而是出手打人的守麥田者。在這個微妙的角色轉換之後,由莫言之口說出母親當年的教誨,那便等如說︰

「中國的老百姓噢,那個作協的我,與這個獲獎的我,並不是一個人。不要批評我噢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