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12月22日 星期六

流浪筆記

籌備經年的「流浪讀書會」,終於在月中舉行了!幸得新書友仔Natalie加入,大家下午便到來「煮飯仔」,有Sandra的精心少辣冬蔭功,有Suzanne的巧手香煎比目魚,簡直是絕配!還有Looy的台灣小吃、水的西班牙火腿,立德的哈蜜瓜,Alice的壽司,最重要當然是NatalieAlice準備的生日蛋榚噢!大家邊食邊談,直至晚上盡興而歸!

比目魚與冬蔭功湯,一個辣,一個香;一個清,一個濃,天造地設!

今次圍讀赫曼.赫塞的《流浪者之歌》,是Alice的心水之選!她說,閱讀的初期還有「餘力」留心寫作技巧,但愈讀愈投入,讀至後半部,作者多番描寫河水的聲音令她心生嚮往,而在她耳朵響起的竟就是第六章的名稱,「唵」的聲音!


人生之河,可幸遇有擺渡。

Suzanne說,故事主人翁悉達多選擇了「入世」的修行方法,去經歷人生種種,最後得道;她十分同意這做法,認為比只說道理更實在。Natalie說她還沒有完成整部小說,但讀至悉達多遇見僑達摩的章節很有趣,吸引她再讀下去。

立德說,他感覺赫塞寫這書的本意並非要說佛理,而他選的譯本,也是首個放棄直譯小說名「悉達多」,而譯作「流浪者之歌」,十分有意思,他也很有同感!他舉例說,作者用的詞語很西方,很著重「個人」的成長與經歷,這些都是西方人眼中很重要的概念,而不一定與佛學有關。

Alice認為,小說談的是佛學理念。Suzanne說,作者談的是他對佛理的理解。

Alice指出,佛陀本名是「僑達摩.悉達多」,故事卻把他一人分作二,讓「悉達多」遇見「僑達摩」,好像是一個人的分身,以不同的路徑再經歷一次求道之旅,很有意思!她又指出,佛陀故事有不同版本,在部分版本中,佛陀身邊並無一個「朋友」僑文達,而這小說卻安排了這個角色作對照,也很出色。

水說,閱讀過程中不時想起另一名著《基督最後的誘惑》,作者都是透過宗教領袖的事跡,既要說宗教理念,也要說作者心中自己的想法。水同意立德說,「個人」是西方人重要觀念,但如何面對「自我(那末識,我執)」,也是佛學的核心議題。

小說中有一句說:「看到的不再是他的朋友悉達多的臉龐,他彷彿看到許許多多其他的形象」。智慧的小說,一如悉達多,有多個面相,有多個詮釋的可能。


小說末段多番描寫悉達多的微笑,或許是悲憫,或許是嘲諷。


也一如人生悲喜流轉,讀書會又經歷了一年,面孔常新!人有生老病死,事有悲歡離合,自是常情。放下憂愁,記取快樂。在未來的一年,讀書會將嫁出兩個女,不點名了,只道衷心祝福!

2018年7月22日 星期日

井與天

所謂「井底之蛙」,從這井中蛙所見的天空,究竟是怎麼樣的呢?
井是圓的,想必那片天也會是圓的;那麼一個圓形的湛藍國度,其上有雲朵游移,從遠處飄往更遠處,那豈不是從太虛觀看地球嗎?
都是「圓」。

仰望穹蒼,那是無止盡的起點?還是自欺欺人的井蛙天?東南西北,羅盤三百六十度,清穹萬里不也是圓形的嗎?

畫中這個「圓」,驟眼看,有點似屏封,也有點似中式拱門,也許因大圓弧線,其下有人之故。
油畫是西式作畫物料,首次神來了一點點中國味!

首次畫群像畫,構思中,他們並非真實站在一起,卻又不想他們在畫面上各不相干。意念中,七個人物都是橙色,但又想有變化,而又統屬一致⋯⋯真係自設難題!攀在藤蔓叢之上的男子最遠,用色最冷最灰。掩嘴男子站在中途,半身橙半身灰,全靠他把遠近兩組人物連在一起。

畫這組扭結成漩窩的藤蔓最爽!色階相差非常小,筆觸也多用虛,製造遠在半空的幽邃感覺!

藤蔓的用色真費煞思量!最終沿用初稿的寶石綠。

初稿所用的紫色較灰,而今選用群青兌溫莎紫,上部群青較多,底部則溫莎紫較重。
又為求製造太虛的感覺,紫色的部分破出井口大圈,又斷又連的,伸延至畫面右上部。

畫中藤蔓象徵外力,不知不覺、柔韌而頑強的匍匐而來。今時今日,社會政治二元對立,辦公室講求效率與產量,這些都在不為意間改變了個人的意識與觀念,如水渲紙背。

古人以石砌井,我則砌以順手拈來的「圈圈石」,稍圓,又不太圓,我鍾意!

這幅畫有一個大「圓」置中,你看,那是井口之圓?還是天穹之圓?就在這圓邊之上,究竟我們是坐在井之中?還是井之外?又或者,這口井本是放於胸臆,如一窺管,讓我們探視自身?探視自己的好惡與初衷?


2018年3月3日 星期六

兩方編舟

一部小說的結構,並不是寫在紙上的一字一句,卻是全書核心。小說的結構,把作者的想法呈現出來;小說的結尾,每每就是作者心底的那一句!三浦紫苑的《編舟記》,無論是小說結構與結尾,都統統放在編纂辭典的專業人員身上,歌頌執著與認真。

我欣賞專業、執著與認真。不過,卻也有另一些處世態度與特質,圓融,務實與諒解。這兩者並不對立。故事中,直接參與編纂辭典的角色,代表執著的有松本、荒木與馬締(認真),代表務實的有西岡與岸邊。這兩組人物並不截然二分,他們是朋友,是夥伴,互相感染啟發,也有聚散離合,組成一個十分奇特的結構;而我覺得讀這小說最有趣的是,從作者如何處理這二元結構,看作者心中如何看待執著與務實。



小說一起首,就將辭典編輯室(出版社副樓二樓)描繪成一個極具密閉感的地方,是一個與外界隔絕、遺世獨立的小天地。小說分兩部分,前半部分是十五年前,開始編纂辭典的時候,故事由馬締加入編輯部開始,西岡離開結束。後半部分是十五年後,岸邊加入編輯部開始,松本逝世、出版辭典《大渡海》結束。人物的出場、角色的互動,安排成對稱的模式,一方面對比出十五年前後變化,另一方面,更凸出「松—荒—馬」對其他人物的感染力。最顯著的情節是西岡的改變,由玩世不恭變成認真(馬締之化身),認真成家立室,認真去幹他轉組後的宣傳廣告工作。同樣地(對稱地),岸邊也由時麾女郎變成認真的、有追求的辭典編輯。

當小說看到一半的時候,我常常自忖:究竟西岡這個人物,在三浦心中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?佔一個怎樣的位置呢?

三浦安排岸邊在編輯部發現了西岡十五年前留下來的「機密檔案」,並通過電郵與西岡通訊。再者,作者讓岸邊與馬締這兩個人物,接受了西岡的開解,抒發愁苦。這個時候,這個疑問就更引人入勝。在小說中後部分,西岡並沒有實正現身,卻以電郵、別人口述的方式「登場」;這種「缺席性存在」十分有趣,可以是一個饒有趣味、極具張力而又低調的角色;而西岡所象徵的處世態度,卻又剛好是「松—荒—馬」的對照!在一個擺明車馬歌頌執著、歌頌理想的故事中、究竟「務實」佔了一個怎樣的位置呢???

這就要看小說的結尾了。

老實說,我對小說的結尾最失望!在酒會上,西岡終於出場了,與馬締說了謝謝,因為馬締在《大渡海》的後記中提及他的名字;但後記寫甚麼呢?小說一概欠奉。小說結尾是松本交給馬締的「遺言」,昭示一份對傳統薪火相傳的熱情。這樣的結尾,義無反顧的將人物分成兩個等級,「松—荒—馬」是傳人,其他是助手。

我完全無意貶低鑽研文字學、編纂辭典工作的重要性!我也認為文字意思要認真雕琢!(小說舉一例,時下已無人再說「酩酊」一詞,而我就是在現實生活中會說「酩酊」的怪人啦!)不過,小說所體現出來的態度,可惜是有點單薄了!小說在字裡行間,對岸邊前一份時尚雜誌透露著輕視,以為印刷分色,時裝設計比不上辭典編修⋯⋯我想,若果「穿PRADA的惡魔」知道了,也一定有異議!一如前述,結尾安排西岡向馬締說多謝,並一再說自己沒有為辭典做過甚麼,卻不去闡釋馬締在後記中如何「提及」西岡。這樣的處理,其實是顯示了馬締對西岡的感謝(參與編輯)?還是西岡對馬締的感謝(提及名字)?這個問題的背後就是:怎樣才算是「參與」編纂?是不是只有在編輯室中的才是付出?而小說卻又明明說過,西岡在宣傳廣告上大力支持⋯⋯我所說的「單薄」就是,若果只看到編輯室那個小世界,那麼認真的專業,就只會落得固執的收場,而失於不能與其他人溝通與諒解了!

以前讀馬克思,讀到「辯證」這個說法,覺得無從理解,事隔多年,漸漸有了點體會。有的特質,若果只有它是不好的,而必須與另一特質一同存在,互相補足,互相制約,這樣反而更好。或者,「執著」與「務實」就存在辯證的關係。